香港火灾凸显百万高楼消防困局，建成“空中消防队”还有几道关？

文/纸不语

2025年11月26日下午，香港新界大埔屋邨宏福苑多栋住宅楼突发五级火灾，截至12月1日已造成151人遇难，另有100人暂未取得联系。灾情发生后，社会各界迅速启动跨地域援助行动，香港本地企业、基金会与内地机构通过捐款捐物、服务支援等方式形成合力，累计捐赠资金约11亿港元，为受灾居民安置、医疗救治及灾后重建提供支撑。

企业及社会各界捐款令人胸怀激荡，但在中国城市化已经逐渐稳定的背景下，传统消防装备在此次火灾救援中面临高层作业“够不着、进不去”的困境，确实略显尴尬。而在低空经济迅猛发展的背景下，无人机仅承担勘察、照明等辅助任务，未能参与直接灭火，引发了公众对救援能力升级的热议。

当前，我国已形成“国家综合性消防救援队伍+政府专职队+民间救援队”的多元救援格局，如何依托现有基础与社会公益力量，推进消防救援无人机小队建设，提升复杂场景应急救援效能，成为亟待探索的现实课题。

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高层、超高层建筑数量激增，截至2024年9月，全国高层民用建筑已超百万栋，超100米的超高层建筑达五千余栋，总量位居世界第一。这类建筑火灾的处置难度远超低层建筑，楼梯间、电梯井等竖向通道易形成“烟囱效应”，烟火垂直蔓延速度可达8米/秒，400米高楼的烟火1分钟即可蔓延至楼顶，而氰化氢等有毒烟气4分钟内即可致人昏迷，给疏散救援带来极大挑战。

传统消防装备难以应对这类复杂场景。常规云梯车作业高度不超过50米（约15层），国内最高云梯车虽达101米（35层），但采购预算高达3350万元，仅少数城市配备，且对作业场地、展开距离要求严苛。直臂云梯车支撑脚展开宽度通常超6米，而宏福苑等老旧小区内部道路狭窄且有私家车停放，难以满足作业需求，导致56米的理论作业长度在实际中大幅折减。

与此同时，水压物理衰减问题突出，传统消防车通过云梯喷射的水流，经几十米管道输送后压力下降，受重力和风阻影响，到达高层时难以形成灭火所需的水锤效应，仅能辅助降温。

当前，我国消防救援体系虽持续发展，但仍面临供需失衡压力。国家综合性消防救援队伍规模增至近22万人，“十四五”期间新建城市消防站点3538座，总数达1.15万座，却需要应对年接处警量从2018年118万起激增至2024年235.8万起的严峻形势，人均救援压力持续增大。政府专职消防队总规模达25.5万人，企业专职消防队有3260个、队员8.1万余人，但两类队伍普遍缺乏专业消防无人机及操作能力。民间救援队虽达2300余支、骨干队员4.9万余人，却受困于装备不足、资金短缺等问题，多数队伍仅配备基础侦察无人机，难以承担复杂灭火任务。

在此背景下，消防救援无人机小队的建设尤为必要。无人机可快速突破地面装备的高度与空间限制，在高层火灾中承担火源定位、精准灭火、物资投送、通信中继等多重任务。江苏消防在超高层火灾演练中，数架长续航重载灭火无人机挂载消防水带升空，20秒内爬升至百米高空，强劲水柱持续喷射，仅用半小时便成功控制火势，相比传统人力扑救节约近一半时间。在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执勤中，无人机借助热成像技术实现夜间火源快速定位，大幅提升巡护效率，有效延伸了防护的空中视角。

我国多元化消防救援力量体系的不断完善，为无人机小队建设奠定了坚实的组织基础。国家综合性消防救援队伍作为“国家队”，持续推进科技赋能，“十四五”期间新增消防车辆2.3万辆、防护装备439万套，应急管理部已部署232架大中型无人机用于“三断”场景应急通信保障。

江苏、江西等地消防总队率先探索，连云港消防救援支队建成无人机实训基地，系统攻关热成像烟气过滤、高喷车协同等核心战法；景德镇消防救援支队紧抓本土航空产业优势，组建由13架功能各异无人机组成的“空中特战队”，已实现三维建模、远距离巡航、物资投送等实zhan应用。

政府专职与企业专职消防队的专业化发展提供了基层载体。“十四五”期间，全国新建政府专职消防队6692个，新招录队员11.4万人，在江苏、浙江等省份，政府专职队处置警情占比已达60%。这些队伍扎根城乡，熟悉辖区环境，如云南通过在1134个乡镇（街道）建设“一队一站”，填补了城市消防救援站覆盖外的空白。

企业专职消防队则聚焦高危领域，中国石油辽河油田消防支队在辽宁盘锦浩业化工事故中，5分钟内出动4车28人，凭借专业处置遏制火势蔓延，其标准化训练与装备配置模式可为无人机小队建设提供借鉴。

从民间救援队的地域分布来看，整体上呈现出“东多西少”“南多北少”的特点。图源：影响力慈善研究院

民间救援队的实践探索与社会资源注入形成重要补充。自2008年汶川地震后，民间救援队快速发展，部分队伍通过公益捐赠渠道已配备专业装备，如东莞蓝天救援队横沥服务站获横沥社区发展基金会捐赠的经纬M30无人机及挂载照明系统，在夜间搜救与大范围排查中发挥关键作用。

该基金会通过“财政引导+社会众筹+市场运作”的模式，累计为救援队捐赠30万元救援设备，这种社会力量参与的资金筹措模式，可为无人机小队装备采购提供参考。此外，香港火灾引发的捐款热潮显示，企业、基金会等社会主体具备强大的应急支援能力，为无人机小队建设提供了潜在资金来源。

政策与技术的双重保障则为建设提供了明确导向。应急管理部将航空应急救援纳入国家应急管理体系重点内容，《“十四五”应急救援力量建设规划》明确推进无人机等装备配备。2024年1月1日起施行的《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条例》，为承担应急救援任务的无人机飞行开辟绿色通道，简化申请审批流程。

技术层面，低空经济与航空技术快速发展，联合飞机集团的TD550消防无人直升机承载重量大、抗风性能优，已被安徽及四川消防部门采购；清疆智能、青鸟消防等企业推出的灭火无人机，可实现灭火弹投放、高压喷水等功能，为无人机小队装备配置提供了多样化选择。

目前，我国消防救援领域的无人机应用虽有进展，但在装备、人才、技术协同等方面的短板，与复杂灾害救援需求间的矛盾愈发突出。

从装备保有量来看，全国消防相关无人机总量已超1万架，应急管理系统部署大中型无人机232架，且分布极不均衡。国家综合性消防救援队伍集中近70%的大功率装备，政府专职队和民间救援队缺口显著。

中国工程院院士刘大响指出，我国航空应急救援装备体系存在“结构性失衡”，重型直升机、高原型无人机等关键装备不足，这一问题在消防无人机领域同样凸显。在民间2300余支救援队中，90%以上的无人机为消费级改装产品，大功率灭火无人机普及率不足5%。东莞蓝天救援队等即便获得公益支持，也仅能配备基础侦察机型，单台数百万元的工业级灭火无人机则因资金短缺难以普及。

值得关注的是，部分地区已开展无人机小队试点探索。湖北省无人机应急救援队整合多方资源，配备全链条装备，在黄冈洪涝灾害中完成测绘与人员转移；阿克苏无人机侦察小分队适配边疆地形，在森林火情处置中实时回传数据。但两地试点依赖地方专项投入或本地化调整，暂未形成可复制的标准。

人才瓶颈是另一大制约。2025年7月，第七批新职业正式发布，包括无人机群飞行规划员等17个新职业、消防救援无人机操控员等42个新工种，但“专业人才队伍匮乏”问题仍未缓解。全国具备超视距操作资质的消防无人机飞手不足1000人，多数由消防员兼职，缺乏系统培训。

中国消防救援学院虽然新增了“飞行器控制与信息工程”专业，但首批毕业生尚未入市。更关键的是，人才培养需“标准先行”，而当前无人机救援培训多停留在基础飞行，未覆盖复杂环境灭火、集群协同等实zhan技能，江西景德镇、江苏连云港等少数实训基地的经验难以普及，导致基层队伍“有装备不会用”。

中国航空学会航空救援首席专家闫鹏表示，航空应急救援是国家应急管理体系的关键构成，在中国式现代化推进过程中具有战略价值。同时作为现代救援体系的高端板块，我国与先进国家相比仍存在显著发展差距。

他举例说明，美国航空应急救援响应时间约20分钟，覆盖全国84.5%人口；德国响应时效为15分钟，覆盖98%国土面积；日本则实现全境直升机20分钟响应覆盖。

此外，航空应急救援体系因需配置直升机、无人机等大型装备，资金投入远超传统救援体系。但作为高效救援方式，其能最大程度降低伤亡与损失，且被多项国家政策列为应急体系建设重点。

《光明日报》指出，未来需加大专项资金投入，强化国家救援队伍建设，同时引导民航企业等社会力量参与，通过财政扶持提升救援效能。同时还需提高直升机保有量，推动航空应急救援常态化部署、快速响应，覆盖多类灾害救援及民众突发急救场景，构筑“空中生命线”。

[引用]

①　中国多元化消防力量体系建设提速 队伍总规模达25.5万人.中新网.2025-11-10.

②　江苏消防积极应用新技术新装备 无人机变身“消防员”.人民日报.2025-06-19.

③　应急管理部：“十四五”以来我国应急救援实现“水陆空”立体式发展.中国网.2025-10-31.

④　国家消防救援局：加快无人机、机器人等新型车辆装备配备.南方都市报.2025-09-24.

⑤　用好空中力量 加强应急救援.光明日报.2025-03-13.

⑥　郭治武：我国航空应急救援体系建设处于起步阶段.经济观察报.2025-06-18.

⑦　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新闻发布会 介绍“十四五”时期应急管理改革发展成就.中国网.2025-09-25.

⑧　百万栋高层住宅，消防安全要注意什么？.21世纪经济报道.2025-11-28.

⑨　3922支民间救援力量如何构成？.影响力慈善研究院.2025-10-15.

⑩　看见民间救援队——利弊之见：救援中的价值和瓶颈.河南省应急救援协会.2025-09-01.

⑪　横沥爱心捐赠助推公益救援.文明横沥.2025-01-15.

⑫　强化航空救援 构筑“空中生命线”.科技日报.2025-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