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创始人离世，内部权力争夺后，不堪重负的杉杉还能翻身吗？

刘工昌/文

经历了老总离世、董事长位置争夺等多项波折后，被警示有破产风险的杉杉股份终于要迎来了新生。

在杉杉集团及其全资子公司朋泽贸易被裁定合并重整之后。2025年5月30日17时至6月5日17时期间，杉杉股份第二次债权人会议召开，《关于意向投资人招募的公告》表决通过。

在这次债权人会议上，共有124家债权人同意该议案，占出席会议有表决权债权人人数的86.71%，所代表债权金额占无财产担保债权总额的84.25%。

公开信息显示，目前杉杉股份生产经营正常，杉杉集团和朋泽贸易分别持有公司14.24%、9.13%股份，后续重整存在不确定性，可能致公司控制权变动 。①

2025年4月26日，杉杉股份也发布了2024年年报。

报告显示，公司2024年营业收入为186.80亿元，同比下降2.05%；归母净利润为-3.67亿元，同比下降147.97%；扣非归母净利润为-7.68亿元，同比下降451.08%；基本每股收益-0.17元。

2024年，公司毛利率为14.35%，同比下降1.78个百分点；净利率为-1.71%，较上年同期下降5.72个百分点。

2024年，公司期间费用为24.66亿元，较上年同期增加2.18亿元；期间费用率为13.20%，较上年同期上升1.41个百分点。其中，销售费用同比减少0.19%，管理费用同比减少0.62%，研发费用同比增长19.43%，财务费用同比增长11.54%。

筹码集中度方面，截至2024年末，公司股东总户数为15.16万户，较三季度末下降了4149户，降幅2.66%；户均持股市值由三季度末的13.49万元下降至11.08万元，降幅为17.89%。

对此致电杉杉股份董秘办，相关人员回复表示：“公司主业整体经营其实是比较稳健的，也在盈利，亏损主要是一些非核心的业务，公司未来整体战略还是聚焦主业”。②

这是公司自1996年上市以来的首次年度亏损。

不过，杉杉股份最严峻的问题，还是债务情况。

2023年8月，杉杉集团首次出现1170.71万元贷款利息逾期，此后多笔债务违约，股权被轮候冻结超35亿元。

截至2024年6月，杉杉集团总负债达398.95亿元，其中短期债务120.37亿元，而账面现金仅60.9亿元，偿债缺口高达59.47亿元。不仅如此，杉杉集团持有的杉杉股份73.12%股权遭司法冻结，91.66%股份被质押。

与此同时，杉杉控股因涉嫌规避要约收购义务被证监会立案调查，旗下上市公司永杉锂业也因流动性危机被迫易主。

自此之后，杉杉集团一系列的债务违约连番爆出。截至2024年3季度末，杉杉股份账面货币资金是38.39亿元，但是，短期借款和一年内到期非流动负债分别高达62.17亿元和21.42亿元，存在无法偿还到期借款的风险。

截至2024年9月，杉杉股份总资产475.76亿元，总负债246.18亿元，短期借款占比较高，资金缺口明显。此外，控股公司对杉杉股份的资金占用也进一步加重了财务负担。

③

2024年10月，永杉锂业1.02亿股股权遭司法拍卖，福建永荣控股以溢价99%竞得，杉杉系持股比例从44.11%骤降至24.31%，丧失控制权。2024年11月8日，除杉杉股份外的合并口径有息负债总额为122.65亿元，一年内到期的短期债务为114.2亿元，流动资金极度紧张，短期偿债压力巨大。

这些债务危机不是空穴来风，有专业人士分析，郑永刚在世时，杉杉系在业务扩张时期的高杠杆操作，为杉杉“爆雷”埋下了隐患。银行借贷给企业时，创始人的个人信用和能力是重要考量因素。郑永刚作为杉杉集团的灵魂人物，在其突然去世后，银行对企业的信心受挫，选择集体向法院申请对杉杉进行重整，这也是导致危机的重要因素，即企业没有提前做好接班筹划，在创始人突然离世后陷入内乱，进而引发债务危机。④

2020年3月至2021年10月，短短一年半时间里，杉杉股份股价从6元上涨至43.47元，累计涨幅超过600%；但过去三年时间，股价又跌回了原点，跌幅接近85%。

2023年2月10日，杉杉集团创始人郑永刚因突发心脏病去世，留下总市值超520亿元的“杉杉系”商业帝国，核心资产包括杉杉股份（600884.SH）和永杉锂业（603399.SH）。其遗产继承问题因未立遗嘱迅速引发争夺：一方为前妻之子郑驹，另一方为现任妻子周婷。

2023年3月，郑驹经董事会全票支持接任杉杉股份董事长，周婷指出股东大会存在违规和错误，双方矛盾就此公开化。

周婷以“配偶及子女监护人”身份向上海市静安区法院申请冻结郑永刚名下宁波青刚投资有限公司51%股权（间接控制杉杉股份34.71%股权，市值约200亿元）。2023年4月12日，法院裁定冻结该股权至2026年4月，限制转让但保留股东权利。

按《民法典》，郑永刚遗产需由配偶、子女均分，但核心股权归属未定。宁波青刚51%股权原为郑永刚个人婚前财产，剩余49%由前妻周继青持有，加剧分配复杂性。

2023年5月，双方达成和解协议：郑驹留任杉杉股份董事长，周婷进入董事会并投出赞成票，暂缓控制权冲突。

然而，仅仅一年半的时间，“杉杉系”内部再次震荡。

2024年11月17日，杉杉股份发布董事会换届公告，公告显示，郑永刚之子郑驹因工作原因申请辞去公司董事长职务，董事会选举周婷为公司新任董事长，任期至第十一届董事会任期届满。根据杉杉股份相关规定，周婷同时接任杉杉股份的法定代表人及董事会战略委员会主任委员。

就在当日当晚，周婷在公众号“杉杉通”发表《致全体杉杉同仁的一封信》，她在信中表示，“我和郑驹同学完成了工作交接，我们将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带领杉杉奋力前行，杉杉控股和集团层面，我们将坚定信心，积极引进战略投资，加快资产处置，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妥善应对当前困难。”⑤

根据事件整理的杉杉控股公司股权债务时间线

此时的杉杉系，虽然看上去解决了内部斗争，但外部出现了更大的危机。

杉杉集团创始人郑永刚后妻周婷2024年11月18日正式接任杉杉股份的董事长。

面对着沉重的债务危机，上任次日，周婷发布《致全体杉杉同仁的一封信》，承诺将积极引进战略投资、加快资产处置，以应对当前困境。

尽管周婷上任后迅速行动，拜访债权银行并争取到部分续贷支持，但“杉杉系”的危机并未得到根本性缓解。2025年1月21日，三家银行向法院申请对杉杉集团进行重整，标志着公司债务问题进入司法程序。

2025年1月21日，中国建设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宁波市分行、宁波鄞州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宁穿支行、兴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宁波分行向人民法院申请对杉杉集团进行重整。

巨大压力下，杉杉集团于2025年2月被迫宣布进入破产重整，而几乎就在同时，董事长之位再次出现更替。企查查信息显示，2月7日，杉杉股份间接控股股东杉杉控股有限公司发生工商变更，公司法人、董事长由郑永刚遗孀周婷变更为周顺和。

有接近杉杉控股的知情人士处透露，周顺和实际上为周婷的直系亲属。此次杉杉控股董事长及法人代表的调整并不意味着周婷要逃避责任。值得关注的是，周婷替代郑驹成为杉杉控股董事长仅三个月时间。

周婷接受采访时，眼中流露的泪光再也压抑不住。

我已经尽力了。周婷在最后时刻的哽咽，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一句警示。⑥

听证会上，周婷的发言令人动容，但也透露出她对当前局面的无奈与压力。尽管前路艰难，周婷在听证会后的表态仍展现出坚定的决心：“后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也许更大的挑战在后面。杉杉不放弃，不躺平。”⑦

要了解其现状，还要了解其投资变迁史。它大致经历了这样几次变迁，才回到目前的现状。

第一阶段，是从服装到锂电。1998年，其服装品牌杉杉的市占率超过37%，稳坐中国服装第一品牌宝座。同年杉杉集团将总部迁往上海浦东，开启转型和多元化发展之路。

杉杉股份2000年起转型锂电池负极材料，郑永刚斥资8000万元，专攻锂离子负极材料，把锂电池负极材料生产技术从实验室里产业化出来。这就是当时杉杉第一次通过投资转型的产品。此后八年，经营持续亏损。一直靠以卖服装挣的钱支撑。

2004年，杉杉中间相炭微球产品取代日本厂商产品，销售量冲至国内第一。2005年，杉杉旗下的杉杉科技以中间相炭微球产品为平台成功研发十几种性能优异的负极材料产品，涵盖中、高端锂离子电池市场。杉杉成为国内最大锂离子电池负极材料供应商。

郑永刚曾多次在不同场合发声，他认为“锂电池产业将迎来黄金20年，杉杉必须成为行业龙头”。⑧

直到2013年，杉杉的锂电池产业收入首次超过了杉杉的服装产业。奠定“锂电大王”地位。

2021年5月20日，杉杉股份与巴斯夫合资成立巴斯夫杉杉电池材料有限公司，生产正极活性材料和正极材料前驱体，双方将通过在技术研发、供应链以及客户资源等方面的整合，全面提升合资公司竞争力，成为全球领先的正极材料供应商之一。

对于引入国际巨头巴斯夫这一举动，郑永刚曾在公开场合说，“要做就做全球第一，加强国际合作，成为世界级的龙头企业，站在山坡上永远战胜不了山顶上的敌人。”⑨

目前，新能源锂电材料已是杉杉的支柱产业之一。其官网显示，经过二十余年持续投入，杉杉已在上海、宁波等地设有多家生产企业，成为锂离子电池负极、正极及电解液领域全球最大的锂电材料综合供应商。杉杉锂电材料技术研发居于世界领先地位。

第二阶段，是从锂电到金融。郑永刚在当年被领导要求，稀里糊涂的投了早期刚刚改制的宁波银行、浦发银行、太平洋保险等金融企业的股权。后来这些股权随着这些公司的上市，转化成了巨额财富。尝到甜头的他于2013年全面进军金融领域。

寻找合适的壳，设立新的投资公司，以财务投资者的身份获取上市公司控股权——质押股份并筹划重组，向标的壳公司引入资产——减持或者退出。我们足够清楚的看到了郑永刚的杉杉系在二级市场上左右手腾挪的完整套路。所以他在金融市场，别人又给他送了一个“壳王”的称号。⑩

第三阶段，是从金融到医疗和化学偏光片业务。2017年7月，杉杉首家医院——上海君康医院正式启用，此后陆续收购无锡华清医院、无锡华泰康复医院。2022年3月，上海君爱康复医院正式启用，这一系列动作让杉杉集团在医疗产业领域站稳脚跟，形成了集综合医疗、康复护理等多元服务的业务格局。

2020年12月29日，郑永刚时隔13年后，重掌杉杉股份。2021年2月，杉杉股份成功并购LG化学偏光片业务，成立杉金光电，进军LCD偏光片市场。关于跨界买LG偏光片的原因，郑永刚曾在公开场合表示，“因为它可以为中国显示产业补齐短板，提升民族信心。”

2021年4月，完成对LG化学偏光片业务并购的郑永刚对媒体表示：“（偏光片）这是我最后一战，我一定要做到很自豪，要有话语权和行业标准制定权。”⑪

后来，杉杉成为全球规模最大、技术领先的偏光片生产企业。官网显示，目前，杉杉偏光片市场占有率全球遥遥领先，超过25%，与京东方、华星光电等主要面板厂商建立了长期稳定的供货关系。

锂电池材料与偏光片业务均装在杉杉股份内。杉杉股份主营业收入构成为锂电池材料、偏光片及其他。

直至郑永刚离世前，杉杉集团已展成为一家横跨服装、新能源、金融、科技等10大产业，营收逾200亿元、利润超30亿元的大型商业集团。在404家企业中股份占比超过10%，控股参股杉杉股份、吉翔股份、华创阳安、申通快递、杉杉品牌等多家上市公司。杉杉系控制杉杉股份和吉翔股份（永杉股份前身）两家A股上市公司，总市值超过520亿元。

根据企查查信息整理郑永刚所投资入股公司

2022年11月，郑永刚以80亿财富位列《2022衡昌烧坊·胡润百富榜》第795位。⑫

我们大致梳理了杉杉股份从原先的服装产业扩充到今天作为一个综合性集团的全过程，随着其 产业及外部环境的不断变迁，杉杉集团已由当初的服装为主的产业转变为以锂电池材料与偏光片生产为主的企业，后者已成为其主要收入来源。

杉杉股份作为中国服装业和新能源材料的代表性企业，其从辉煌到沉沦的历程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主要原因归结为下：

首先，从服装到新能源战略转型面临新挑战。杉杉早期（1990年代）从西装品牌转型为锂电池材料供应商（如负极材料）是成功的，抓住了新能源风口，一度成为全球领先的锂电材料企业。

但任何产业都有周期问题，杉杉虽然抓住了新能源风口，但也经历了锂周期，锂电材料领域近年产能过剩，价格战激烈，叠加碳酸锂等原材料价格波动，行业利润被大幅压缩。杉杉若未能通过技术或成本优势突围，可能被边缘化。而新能源补贴退坡、国际贸易摩擦（如海外市场限制）等政策变化对企业的抗风险能力提出更高要求。

其次，多元化扩张的失控。杉杉以服装立足，扩充到金融投资（保险、租赁）、光伏、储能、甚至医疗等领域，大量非核心业务的资源分散可能拖累主业。过于宽泛的多元化使得杉杉的跨界面临着失控的风险。尤其是大规模投资可能导致债务高企，若现金流管理不善（如应收账款激增、存货积压），激进扩张的财务压力易引发流动性危机。

纵观杉杉股份的过往，导致如今困局的出现，主要归咎于两个原因：一个是热衷多元化，寄希望多元化发展对冲主营业务下滑的焦虑；另一个是举债发展，对规模的过分追求忽视了核心竞争力的塑造。⑬

杉杉的案例反映了中国企业从粗放扩张到精细化运营转型升级的典型挑战，多元化失控、财务风险预警不足等问题对当前许多企业而言，体现的是一种系统性风险。

杉杉股份如今面临的局面如此严峻，还有机会翻身吗？

有一个数字可能很多人没有注意到。2021年-2022年，也就是公司盈利能力最出色的时候，净利润分别为33.4亿元和26.91亿元，但是，同期经营性现金流净额分别是-3.64亿元和5.06亿元，到了2023年，直接变成了-1.98亿元。

也就是说，公司的危机其实在那时候就已经埋下。

从杉杉目前的状况，尤其是2025一季度运营的状况看，杉杉还远未到即可破产的境地。但目前杉杉虽然尚未正式破产，若想重获新生，可能需要通过债务重组、剥离非核心资产或引入战略投资者等方式自救。其命运最终取决于能否在新能源产业链中找到新的突破口。

杉杉目前的核心竞争力是电池负极行业与化学LCD偏光业务，尽管面临产业过剩带来的激烈竞争，但这两块业务的发展前景是有的，且杉杉股份目前的市场份额也处于领先地位，但问题是，公司要先解决债务问题。

再回到文章开头，通过债权人会议达成合并重整协议，也许能为几乎陷入债务困境的杉杉找到一条解决债务问题的出路，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以杉杉产业的基本面来说，存活下去应该不是大问题。

然而，杉杉集团能否逆风翻盘，仍存在诸多不确定性。主要是，一方面，重整程序的推进对公司债务问题的解决究竟有多大的推动力；另一方面，行业环境的改善和公司内部管理的优化，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杉杉系”重回正轨之路究竟能走多远。

[引用]

①（杉杉股份：杉杉集团及其全资子公司实质合并重整案第二次债权人会议，《关于意向投资人招募的公告》表决通过2025-06-06 金融界作者：公告君）

②（杉杉股份上市首亏！从辉煌到泥沼，是谁打翻了杉杉困局的“多米诺骨牌”？ 2025-02-13 作者｜刘相君）

③（多元化经营的代价：杉杉股份的辉煌与困境 飞鱼2025-02-11）

④（杉杉集团重整危机：“高杠杆扩张+治理缺陷”的双重困局 民企观2025-02-12）

⑤（“杉杉系”豪门风云再变：90后二代让位，80后继母任董事长 50亿元股权冻结待解 金融界2024-11-19 ）

⑥（周婷接任杉杉，曾经的财经女神为何管理失利？全能热点捕风手2025-05-19 ）

⑦（杉杉重整听证会落幕，老董事长遗孀周婷哽咽发声：不放弃、不躺平 新浪财经2025-02-12 来源：独角兽锐评）

⑧（杉杉创始人郑永刚病逝，他带领杉杉从“服装第一股”到锂电池材料行业龙头 极目新闻2023-02-13）

⑨（杉杉与巴斯夫“联姻” 剑指全球最大锂电正极材料商 金融界2021-05-21 来源：时刻头条）

⑩（从“裁缝”到“金融巨鳄”，浙商郑永刚病世，千亿杉杉未来成谜 知乎长安老刀文/冬子发布于 2023-02-12）

⑪（对话郑永刚：收购LG偏光片是我最后一次创业，杉杉股份跨界显示材料 搜狐商学院 作者： 王珍 2021-05-06 ）

⑫（杉杉创始人郑永刚病逝，他带领杉杉从“服装第一股”到锂电池材料行业龙头 极目新闻2023-02-13 红星新闻记者 俞瑶 卢月佳）

⑬（1000亿市值崩塌！杉杉股份，太惨了 新浪财经2025-02-10 来源：市场资讯）